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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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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晚上十點趁餐館閉店前,盛路陽精挑細選過後,在學校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廳定了小包廂。

他媽同意和向時州見面了,因為他說對方是家境很殷實的鄰居同學,一直以來都很照顧他,人很好,長得也好,他覺得請對方吃一頓普通的飯不足以表達謝意,重視起見,他想將他正式介紹給家裏人。

他媽沒作他想,慣例痛斥了一頓他爸,埋怨他爸管生不管養,四十好幾的老男人不知道腳踏實地,自認風流到處沾花惹草亂留情,自己那麽大的兒子丟在外面卻讓別人養,要不他太不靠譜,她也不至於跟他鬧到這種地步,還言辭激烈地表達了對他爸新老婆的鄙夷和同情。

盛路陽沒跟她提,他爸的新老婆很厲害,既會撒嬌服軟,又能威風八面,還掌握著家裏的財政大權,管他爸管得死死的,要不是她人不壞,並不像童話故事裏的惡毒繼母,每月還惦記著催他爸給他打生活費,他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心底來說,盛路陽對繼母很有好感,可她懷著孕,註定是別人的母親。

他後來知道了,她家境殷實,即便做全職太太,不靠他爸給錢也能過得很幸福。孫阿姨不必像當初他媽那樣,畢業後就在遠離家鄉的大城市結婚生子,若丈夫不可靠,她便無所依靠,因此剛出月子就要重返職場,忍著身體不適,頻繁出差應酬還要被婆婆說三道四、汙蔑清白。

孫阿姨會將她所有的溫柔和寵愛都給她自己的孩子,她一定是個很好的母親。

說來好笑,他居然會羨慕一個未出生的小孩。

自從孫阿姨和他爸結婚,他每月零花漲了兩千,她給的,算作他無法回家的補償。盛路陽因此主動加上了她微信,他一直都很識相。

倆人基本不聊天,偶爾過節,孫阿姨會給他發個紅包,倆人客套地寒暄幾句,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他爸,但說多了也就反覆幾句話,“你爸最近很忙”、“改天我讓你爸過去過去看你”、“有空來家裏吃飯吧,你爸出差回來了”……

後來就開始聊她的表侄子魏存閣。她以為他們兩個是很好的朋友,盛路陽不好說不是,也不好說是,否則怕傳到魏存閣耳朵裏會尷尬,只得含糊地應下“還算不錯”。

他不知道究竟是誰給她的這種錯覺。可能大人就是這樣,見到兩個小孩認識,就自動認為他們玩得好,可孫阿姨——她叫孫茜,盛路陽不認為孫茜是這種隨便定義別人關系的人。

總而言之,大半年接觸下來,就像魏存閣之前說的,她是個好人。盛路陽明白,只要他不去幹涉她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她會將這個好人一直做下去。

這就夠了,盛路陽本來也沒跟他爸很親,小時候他爸媽吵架,他爸被逼急了總會讓他媽滾出他的房子,盛路陽當時不明白,只知道他媽哭起來很可憐,他想讓他媽媽待在家裏,不希望他爸爸回來。

現在好了,天下太平了,多虧了孫阿姨,他手裏有了點錢,可以底氣十足地叫上自己喜歡的人,踏踏實實地和他媽吃上一頓飯,盡管現實早已物是人非。

他媽現在是有家室的人,已為別人妻、別人母,不好和他在外面耽擱太晚,丈夫和繼女都還需要她照顧,她晚上要早點回去。

盛路陽一口應下,為避免耽誤時間,他菜品也都提前選好,都是他媽和向時州喜歡吃的,訂了六點半的包廂,吃飯一小時足夠。

這事兒他也通知了向時州,但沒完全告訴,只說了晚上不想做飯,今晚他們去外面吃。從前他們也會在外面約會吃晚餐,向時州也沒多想,隨口就應下了。

盛路陽自認這計劃天衣無縫,也相信即便是突發情況,向時州得知真相後也能輕松應付得了他媽。

上次他爸結婚,他想帶向時州一起去,向時州非說自己是個外人,沒好意思去,背地裏卻偷偷跟了來,還打扮得那麽正式,真是叫人心軟又心疼。

這一次,為避免向時州害羞又拒絕,他準備給對方一個鄭重的驚喜。

就在晚七點半,盛路陽已經預訂了束花,等他媽離開,他會正式跟向時州提出交往。

激動了一整夜,盛路陽翻來覆去睡不著,淩晨兩點鐘過度興奮了,突然彈起來去拿手機,編輯了一條“向時州,我好喜歡你,我們一直在一起吧!”

將要發送時,他又清醒過來,將那迫不及待的心情按捺下去,將信息刪掉了。

明天,明天。

他等到明天就表白!

明天到了,一如既往。

向時州每天會早起半小時,背著熟睡的小姨到盛路陽家碰面,倆人黏著膩歪一會兒,然後一起出門吃早飯,再一起騎電車去上學。

這天是家長會,上午正常上課,下午三點半保安處會開門放家長進校,但中午開始,校外路邊就有外地的家長陸續抵達,到一點左右,學校附近大小餐館門口都停滿了私家車,不少學生幹脆請假和父母出去吃飯,今天紀律查的不嚴,第三節課間,李舜然跟盛路陽吐槽說本來他午飯想點外賣,沒想到附近生意火爆,常吃的那幾家外賣都停了。

盛路陽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提前訂了餐館,否則等晚上放學,肯定連個落腳處都沒有。

吃完午飯,他們就要回教室搬桌子和打掃衛生,六月的中午,日頭漸漸毒了起來,一幫愛湊熱鬧的男生們不嫌曬,排著隊跟著班長舉班級牌到校門口接家長,各班班主任也強撐著精神,跟校領導們開了一中午的會,散會後,各自手裏拿著一疊鮮紅的獎狀,回來教室找學生代表檢查家長會上的發言稿。

樓道裏經過一對兒挽著手臂、化著淡妝的女生,想必是哪個班的主持人,指間捏著幾張印文字的A4紙,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正用播音腔興奮地對臺詞,盛路陽路過她們,突然就想起了尤夏夢。

一個僅僅怕考不好就幹脆翹掉期末考試的人,她面對高考時的壓力會更大麽?會緊張得呼吸不過來麽?會盯著手邊擺放著的、突然一個字也不認識的卷子無從下筆麽?她會因為在某次大型考試中發揮失常,通體冰冷地盯著名次驟降的成績單而產生自己這輩子就完蛋了感覺麽?

不會。盛路陽心想,她就算在高考的考場上摳兩天的橡皮沫,也能過上比他更好的人生。

秦玉也是,魏存閣也是,向時州更是。

同一身款式的校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各自衣料是不同的質量。

人生也是。

“你之前有過理想型嗎?門當戶對的那種理想型?”

兩點鐘,日頭正盛,操場上的橡膠跑道被曬到起皮,林蔭道旁也有蟬鳴聒噪,在教學樓裏奔忙穿梭的大多是任務在身的學生,打掃完衛生,大部分無事可做的人都在校園裏溜達著玩兒,天臺和圖書館被別人攻占了,盛路陽和向時州沒地兒去,幹脆一塊兒蹲在操場西邊的墻根兒底下乘涼。

外套甩在肩上,盛路陽一身白衣深藍領的夏裝短袖,青筋凸出的手臂裸露在外,他沒刻意使勁,男性成熟的力道卻仿佛凝結在他粗糙的指間,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超乎年齡的性感。

盛路陽撿了個樹枝,隨手捅著腳邊的螞蟻窩,將剛才那句話問出口。

“沒有。”向時州懷裏塞著自己的外套,蹲在盛路陽旁邊,津津有味地看著對方機械無聊的動作,問道,“你呢?你有理想型麽?”

“沒有,”盛路陽用樹枝驅趕著一只四處逃竄小螞蟻,“從沒想過那些東西。”

“是嗎,”向時州打趣,“你每次都那麽熟練,我以為你很有經驗。”

盛路陽目光望向他,眼神深邃:“每次什麽?”

向時州忽然心跳有些快,低下頭,掩住自己發熱的臉。

“耳朵也紅呢。”盛路陽似笑非笑。

“閃一邊兒去。”

“你都沒罵我滾,”盛路陽輕笑一聲,“好久沒罵我了,我還挺懷念的。”

向時州無語:“有病!沒事找罵是吧?”

盛路陽歪了歪頭,勾指刮了下他鼻梁,滿眼欣賞地打量著他,情不自禁道:“小小的,小乖兔,小棉花糖,真可愛。”

向時州:“……”

他現在一點身高優勢都沒了,完全淪為了盛路陽眼裏的玩具。將近三個月,盛路陽個子又猛竄了一大截,比他還高出兩公分,目前一米八八、□□的樣子。

從前兩人並肩走,盛路陽喜歡歪頭枕在他肩膀上,不時還哼唧著撒嬌,現在卻總伸手攬他入懷裏,要麽刮他臉蛋,要麽就刮他鼻子,還給他取很多莫名其妙的外號。

盛路陽玩家裏的小手辦就是這麽玩的,向時州不懂這人的樂趣在哪兒。

不過——

他也很喜歡欣賞盛路陽,尤其是對方和他接吻的樣子。

盛路陽總要將他抵在墻角,要麽幹脆托起他抵在門後,那人的手臂很有力,粗糙手掌撫摸過他的臉,先說兩三句葷話跟他調情,戲弄得他臉紅心跳,待時機成熟,那人再緩緩欺身吻過來。一番操作,流氓又紳士。

盛路陽的吻很漫長,所以總是他受不了先退出,盛路陽喉嚨裏就會發出欲求不滿的低吼聲,但又不敢真的沖他發作,便紅著眼睛哀求著他,那副惹人憐愛的樣子,撩撥得他心魂都散了。

盛路陽在人前都是瀟灑完美、天不怕地不怕的浪蕩公子哥兒的形象,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露出這種搖尾乞憐的模樣,如果不是當下時機不對,他勢必要動用點兒手段將人強迫了,把對方徹底變成自己的私有物,也好令這人不再頂那樣一張臉到處去招搖。

向時州知道,盛路陽身邊有很多人覬覦他,可盛路陽是個總想謀求最大利益的混蛋,從不會果斷地拒絕誰。盛路陽為人處世,圓滑世故,連別人送的情書都會一封一封地看,甚至還會勾出病句,禮貌地送還,簡直就是一只到處開屏的男孔雀!

從前有很多女生,向時州沈默地旁觀,不願耽誤他,可後來連男生也……不,是盛路陽,這只該死的孔雀連男生也來者不拒,怎能不令人妒火中燒!

從看見盛路陽縮進魏存閣外套裏的那一刻,向時州就顧不了那麽多了。人都是自私的,他沒道理讓一個半路殺出的人捷足先登。

那個人,那種眼神,盛路陽一時半刻看不懂,但向時州懂。

懂,他也不會說,因為盛路陽沒必要知道。

盛路陽只需要向時州一個人喜歡就夠了。

起風了,土地揚起的浮塵漂擦過二人的鞋邊,向時州註意到身旁人的鞋帶松了,便伸出兩只手,卷起盛路陽低垂的褲腳,幫人重新系鞋帶。

一對兒雪白手腕。

盛路陽一把攥住他的手:“我自己來。”

向時州擡眼看他。

“你的手那麽……”盛路陽眼神一熱,眸底閃過幾分不明的情緒,輕聲說,“我自己來就好了。”

說著,扔掉手中的樹枝,低頭三兩下系好鞋帶。

向時州莫名其妙,退去一邊,遞了濕巾給他擦手。

盛路陽擦好手,環顧了下四周,見沒人路過,便朝對方展開手掌。

向時州笑了笑,將手搭上去。

十指相扣。

兩只相握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晃著,兩人聊起即將開始的家長會。

盛路陽提醒向時州結束後早點兒出來,要是小姨問他去哪裏,別說和自己在外面玩,隨便扯個同學聚會的由頭就好了。

“為什麽?”向時州問,“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經常在外面吃飯。”

“萬一她要跟來就麻煩了。”

“跟來就跟來唄,”向時州笑,“正好讓她請客。”

“不行,”盛路陽鄭重其事,“我只想和你在一塊兒。”

向時州擡起另一只手,溫柔地揉了揉對方的頭發,說:“行。”

“時州。”

“嗯?”

“我其實也挺喜歡旅游的。”盛路陽一時轉了話題,說:“草原大海,峽谷瀑布什麽的,還有爬山,我可喜歡爬山了!我爸媽要是不吵架還挺和諧的,我剛上二年級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去爬山,露營,睡帳篷,我從小適應環境的能力就特別強……嗯,還有你知道,我酒量也挺好的,是吧?”

向時州一頭霧水,點點頭:“嗯,怎麽了?”

“我也喜歡居無定所的生活,”盛路陽臉有點紅,語氣激動起來,“感覺特自由!特瀟灑!”

向時州一楞,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怕人尷尬,他連忙低下頭,手掌捂住下半張臉,肩膀卻一聳一聳的,整個人笑得不行。

盛路陽的臉迅速漲紅,天靈蓋都熱得冒煙。他羞恥萬分,猛地推人一把:“你笑什麽!”

向時州身子一歪,差點被撞倒,幸而另一手被盛路陽牽著,不至於摔屁墩。他笑得也有些臉紅,不好拆穿對方意圖,只得哄道:“是我不好。”

“當然是你不好!”

“對不起,”向時州笑抿了下唇,誠懇道,“我道歉。”

盛路陽恩賜般揮揮手:“勉為其難接受你的道歉。”

向時州“嗯”了聲,笑眼盈盈地望著他。

眼神流轉,看對方額前帥氣的毛刺、明亮漆黑的大眼睛、通紅的耳朵、柔軟淡紅的嘴唇……不知怎的,總覺得看不夠。

向時州低下頭,把玩著盛路陽的手,指尖沿著對方的指縫、長指、掌心……反覆摩挲著,心中愛念欲濃。他舔舔嘴唇,忽然也環顧下四周,見周遭沒人,然後趁盛路陽沒反應過來,飛快湊過去,親了下對方的臉頰。

盛路陽正從褲兜摸手機,冷不丁被偷襲,偏頭瞅他一眼。

向時州有點不好意思地望著他笑,眼睛彎彎。

盛路陽渾身酥酥癢癢,緊了緊喉嚨,略有些慌張地移開視線,低頭掏出手機。

有時候,他感覺向時州這個人太……太過純粹無暇,令自己……自己這種有點渾濁的人招架不住。

“有消息?”耳畔人好奇地問。

“沒有。”溫熱的氣息傳過來,盛路陽縮了縮脖子。點開設置裏面的密碼,分別了下指紋和面部解鎖,把手機拿給向時州錄。

向時州挑眉:“我不是都知道你手機密碼了麽?”

他不懂盛路陽今天什麽情況,一會兒說喜歡居無定所,一會兒又要給他錄指紋和面部密碼,剛才吃午飯,還夾著塊裏脊肉非要餵他吃。難道盛路陽是因為母親要來參加家長會,心情格外的好,所以今天才對他這麽好?

“那是數字密碼,萬一哪天突然忘了呢?”盛路陽笑了笑,撓了下對方的手心,“我想讓你都錄上,方便。”

“好吧。”向時州接過手機,低頭錄密碼。

錄好,手機還給對方,向時州沒查別人手機的習慣,關於盛路陽,他早已了如指掌,也沒必要去查。但見盛路陽放手機回兜,他稍稍猶豫了下,伸手去摸自己的,詢問:“那我的是不是也要——”

“當然不,”盛路陽立刻打斷,“你怎麽能和我一樣,你手機多重要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向時州失笑:“其實也沒多重要。”

他微信加的同學很少,因為在學校他從不主動交朋友,作為資深顏控,他對有意接近他的人篩選也極為嚴格,列表大部分是親戚、他爸員工,家裏的保姆、管家,曾經接送他上下學的司機等,剩下就是有點零花錢,他又不怕盛路陽花,就有點擔心相冊裏的照片會被發現……

住在盛路陽家第一夜,兩個人都被欲望沖昏了頭,那是最放得開的一晚,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裏,各自便停不下的試探。也是唯一一次,他們赤|身纏綿的夜,雖然什麽都沒做,但那初嘗禁果的滋味實在令人欲罷不能,向時州唯恐再沒機會,便偷拍了兩張對方不著寸縷、伏在他胸膛上沈睡的照片。

一張從額頭往下俯視,逼近鏡頭的、烏黑的淩亂頭發,額發下一張濃顏俊美的側臉,那人肩膀以下都被籠罩進朦朧的黑暗,越往下越模糊,只隱約看到臀|部的起伏;另一張……說來有些羞恥,他很是癡迷對方的嘴唇,飽滿,唇型也漂亮,他實在禁受不住誘惑,便放了兩根手指進去,拍了一張對方含住他手指的唇部特寫。

不清白的初戀,清白的初次。

這是他的私人珍藏,也是他隱秘的癖好,如果可以,他只想獨賞。

三點,家長會要開始了,散漫在校園各處偷懶的人陸續回教室,蹲在墻根兒底下聊天的盛路陽和向時州也跟大部隊往教學樓走。

二班的主持人是學委,因為她提前拿到了稿子,知道頒獎流程,上午就跑過來給盛路陽透露過這裏面有他的兩張優等獎和進步獎,但盛路陽卻不太滿意,課間不好當著外人的面發作,這會兒開始和向時州抱怨起那些雞零狗碎。

“進步獎不如不發,這跟直接侮辱人沒區別,我媽看見了心裏肯定又要不高興。”

向時州詫異:“拿獎還不高興?”

盛路陽唏噓一聲:“我上次月考是年級第十,班級第四,昨晚打電話,我媽見我這麽積極,她以為我進了年級前十,拿了班上第一,因為她一直就是這麽要求我,別的名次對她來說都不叫驚喜。”

“哦?”向時州問,“積極?你積極不是因為成績,那是因為什麽?”

“呃……”

正說著,向時州褲兜響了一下,倆人剛好走到樓梯口,盛路陽正想逃脫,於是和人擺手道別。

“我先走了,晚會兒見!”

“好。”向時州目送人走進教室,轉身上樓。

小姨發來一條消息。

向時州點開:

—大老板下午也要來,趕緊把你書包上的小掛件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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